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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化会让人推卸责任还是负起责任?(叙事治疗系列2)

作者:Savannah 发布时间:2024-10-25

《外化:问题不是人自己》中,我们梳理了外化的核心概念和方法步骤,指出外化是要将人与问题相分离,从而让人能够站在另一个立场去看清自己和问题的关系,让解决问题的方法变得可见而且可行。


不过,当说到外化能够让人将自己和问题相分离时,一个看上去自然而然的推论也随之即来:我不是问题,所以我不用对它负责;既然不用负责,也就不用做什么改变。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外化的功能似乎就是让人卸下自责的心理负担而已?


更可怕的是,如果来访者或来访家庭面临的是诸如“暴力”“虐待”等的确需要特定的人承担责任、做出改变的困境,如果只是把“暴力”或“虐待”外化为问题,会不会让施暴者更为心安理得地推卸责任?这岂不是会让受伤者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对此,我们有必要回到外化的内涵以及实施步骤中仔细审视。外化的要义的确是“把人与问题分开”,但“分开”不是“撇清”甚至“切断”人与问题的关系,而是拉开人与问题的距离,把问题作为一种对象去观察——当问题不是我的内在属性,而是和我相互独立的对象时,我便更容易对它进行应对处理,从而改变境况。


不仅如此,将人与问题分开只是外化对话的第一步“命名问题”,后续的三步就是要让人继续对问题做工作


当问题得到命名后,第二步便是对问题在各个方面产生的影响进行调查和描述。其中既包括问题对来访者本人的影响,也包括对来访者身边其他人的影响,以及问题对来访者与他人关系的影响。


当我们能够发现和澄清问题在各个方面、对各种人、关系、事物产生的影响,我们才更能看到应对这个问题的必要性,同时也会有更多机会获得身边人的支持和合作(因为问题对我、对我的关系都有影响),共同解决问题。


而第三步和第四步则是继续深化当事人对问题影响的理解和反思:你的感觉怎么样?你对此有什么评价?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你觉得什么才是有价值的?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通过开启这样的对话,人们不仅可以把行动和后果联系起来,还可以通过反思自己类似的人生经验并逐渐形成和表达出从具体情境里抽象出来的生活领悟(怀特,2020:096),真正领略到“责任”的概念。


怀特以一个有暴力行为的年轻人的案例进行说明。这个年轻人在家里虐待弟妹,甚至殴打父母,在学校也打架闹事。身边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只有他的妈妈愿意陪他来见治疗师。可是,当他的妈妈在怀特面前哭诉自己被儿子施暴的经历时,他表现得却像一个无关的路人;怀特与他交谈、想邀请他加入对话,这个年轻人也不想搭理。看起来他就是个毫无责任感可言的人。

怀特首先请他为自己的暴力行为命名,他将其命名为“伤害”,因为他伤害了别人。怀特继续请他更多地描述有关“伤害”的特征,“伤害”带来了哪些影响。年轻人开始把“伤害”和“与家人断绝联系”联系到一起,而且逐渐将更多的生活事件和“伤害”关联起来。

接着怀特问他“伤害”给他带来了什么体验和后果。他回答说“对现状不是太开心”,“我很介意”。当怀特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时,年轻人回答“这样不好,不喜欢这样”“我不想过姐姐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很介意”。当他表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时,怀特在得到他的允许后转而去询问他的母亲,而她回答“可能是因为他会失去一些东西”“归属感”。年轻人对此表示同意:“嗯,归属感”。

在谈话的某个时刻,怀特问到“伤害让你感受到什么?它会让你感到悲伤吗?”年轻人表示不是很确定。又谈了一会儿后,他说伤害的确会让自己感到悲伤。怀特接着问道“你悲伤时的表现和妈妈一样吗?你会像她一样哭泣,还是你有其他表达方式?”他说:“其他方式”。怀特又问:“我可以看出你妈妈的悲伤体现在她身体的什么位置,你的悲伤体现在哪儿?是这儿,那儿,还是哪里?”年轻人选择了自己心脏的位置。怀特:“当你从心脏的位置感到悲伤的时候,这种感觉像什么?”他说:“我觉得一下子特别孤独”。

 

在此之前,这位年轻人从未谈过对于生活的理解,而上述内容都是他全新的领悟:他把一切都联系到了一起——他的暴力行为,“伤害”、悲伤、悲伤的身体部位,以及生命的孤独感,这些都是他全新的人生进展(怀特,2020: 095)。


怀特接着问年轻人,“对此你怎么看?”他说他的确感到很不舒服。再问:“为什么?能否给我解释一下?”年轻人说,伤害正在和愤怒合起伙来支配他的生活。怀特继续追问,对此他又有什么感受。这时年轻人说:“嗯,我得做点什么,管管我的生活”。好了,这才是责任,不是吗?他们接着又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讨,直到他终于学会了责任的概念。

怀特总结说:当这个男孩子谈到伤害“借走”了他的归属感时,我知道“归属感”已经脱离了具体情境,并在他内心形成一个抽象观念或者生活概念了。(缩编自怀特、埃普斯顿,2020:94-95)


怀特将“责任”这个词语区分为两个层次。一个层次就是几乎人人都认识的“责任”这个词语,但也仅是知道这个词语而已。另一个层次,是加入了个体对自身经验反思而形成的、有关自我“生命和身份认同的概念”(怀特,2020: 094)。


在怀特看来,这位年轻人虽然认识责任这个词,内心却对此毫无“概念”他的生活经历并没有给他机会去学习责任这个概念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于是他也无从思考什么才是负责任的行为,并将想法付诸行动。


外化对话的一个功能就在于,它可以帮助人们开启更多的可能性去发展和形成这类“概念”。上述案例中,怀特与年轻人的对话过程便揭示了这一点:只有当一个词语是在我的生活经验中通过反思和提炼才形成的“概念”(而非我认识这个词语),它才是我能意识到与我有关的、可以让我为之承担起责任的事。


正如怀特所言,问题的外化不但能使人们觉察并描述自己与问题的关系,还能够使人们担负起对问题的责任——以前他们不可能担负的责任(怀特,2022:52)。


参考文献

[1]怀特,金焰. 叙事疗法的实践:与麦克持续对话 = Narrative practice continuing the conversations[M]. 上海: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2020.

[2]怀特, 廖世德, & 廖世德. (2022). 叙事治疗的力量. 故事、知识、权力 (全新修订版). 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

作者:Savannah

编辑:果子、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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