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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新开始做一个郑重的结束——个体生涯咨询的结案

作者: Savannah 职业生涯 发布时间:2024-05-10
做这篇梳理的一个现实缘起,是我刚好有一个案即将结案,要为最后一次咨询做准备。尽管曾经在生涯咨询的课程中学习过咨询结案的相关内容,我通常也都会与自己的来访者讨论何时结束,并在结束之际与之进行回顾和总结,但我好像并没有专门想过、梳理过这些问题:


  • 什么时候,一个生涯咨询就会宣告结束?
  • 怎样的结束,对于咨询师和当事人而言都是合适的、有意义的?
  • 哪些有关“结束”的问题,需要咨询师特别注意和处理?


为此我查了些书籍与论文,在这里进行一些整理与分享。




什么时候会结束?


职业心理学家Gysbers(2020)[1]总结了咨询关系结束的四种情境:


第一,咨询师和当事人都觉得已经达成了一开始咨询时所设定的目标,因此不需要再见面了。目标的达成,可能是当事人已经清楚了解他要如何选择,或已经解决了生涯发展中遇到的困难。当双方共同检视咨询以来获得的进展,发现目标已经达成时,就可以选择结束。这样的结束历程通常是最清楚也最有价值的。


第二,当事人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因种种原因,无法或不愿意在此刻采取行动。这种情况,有时可能是因为当事人缺乏动机、信心、支持感、独立性或控制感。这时咨询师可以与当事人一起讨论无法采取行动的具体原因,帮助其意识到:要不要面对这些心理障碍并试图克服这些障碍,当事人自己是有选择权的。


有时也可能是外在情境阻止了当事人在此刻继续前进,比如缺少财力支持自己转换职业路径(如换新职位需要先接受专业培训因而须支付一笔培训费),比如现在有小孩要照顾,又或者此刻刚刚经历过某些变故,尚缺乏情绪能量去做出改变等等。


不论是何种原因阻碍了当事人的继续行动,重要的是“个案不会因为缺乏行动力而感受到指责”。咨询师要让当事人知道,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当他们准备好要采取下一步骤时,咨询师随时可以继续提供支持。


第三,咨询本身因缺乏深度或意义而变得不再必要。这其中也分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在经历过几次咨询后,当事人最初来寻求帮助的痛苦①已经减轻,咨询和改变的动机也随之降低,导致后续的咨询缺乏应有的深度和意义。


很多时候,虽然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但这些痛苦的感觉会随着向咨询师的倾诉而得到宣泄和缓解,情绪反应的减弱可能也会令当事人选择结束咨询关系。这种咨询关系的结束也很常见,一般不会导致严重的不良后果——当事人得到陪伴和协助,度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再次遇到了问题,也可能会选择再次寻求咨询。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咨询师确实发现当事人在当下的情形如果不做改变就会受到某种伤害(例如,个案选择留在不健康的工作环境中,其身体或心理可能会继续处于危险中),就需要与当事人讨论这一议题,鼓励当事人继续咨询,或者充分讨论和确认彼此是否不能再进行咨询,其中原因为何等等。


另一种情况是,咨询师和当事人之间存在不匹配,导致无法建立有效的合作关系,这可能会使得咨询过程缺乏必要的深度。比如咨询师对当事人的某些特定问题缺少适当的培训或经验,抑或双方对彼此的某些特征持有一些偏见等等,这时咨询双方可以考虑将当事人转介给其他更合适的咨询师进行工作。


此外,咨询关系中的不匹配和合作障碍可能导致咨询提前且非预期地结束,这种情况称为过早结束(premature closure),也即Gysbers所归纳的第四种情境。“过早”的意思是,在双方都觉得当事人已准备好结束之前,当事人自己就决定结束。一个典型的表现就是,当事人自己就不来了。其中可能的原因,Heppner等研究者(1996)曾经做过调查:


当事人觉得咨询师对自己不感兴趣:


“她以一种标准化的方式对我进行测试并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感到她对所有个案都采用相同的机械化流程,这让我不愿意再次寻求她的帮助。”


当事人觉得咨询师并不真正理解自己的处境:


“我不觉得我的咨询师理解我或是我面对的议题,他看起来像一直都是很优越的。咨商中心给我一种是属于白人的感觉,我在那里感觉很不舒服。”


当事人觉得咨询师并没有打算帮助自己一起往前:


“我们咨询了几次,他就把我转介到生涯资源图书馆去收集资讯,他说我应该看完资讯后再打电话给他。我感到很沮丧——他好像根本没有意思要帮我。”[2]


对此Gysbers指出:将信息融入生涯咨询的过程是一门艺术,让个案自由探索可能会是导致过早结束咨询的最快方式之一。个案需要确定他们的咨询师会在整个过程中与自己一起工作,而不是在陌生的茫茫的生涯信息的大海中放弃他们。[3]





怎样的结束是有效的?


一个通用的咨询结案模型


关于个体心理咨询结案行为的研究已经提出过一些通用的结案行为,例如1987年Marx和Gelso就曾提出回顾、展望和告别[4]。Saidon等(2018)[5]提出一个跨流派的结案模型,认为治疗师在结案中应考虑四件事:巩固治疗收获(consolidation therapeutic gains)、维持治疗收获(maintaining therapeutic gains)、处理治疗关系(resolving therapeutic relationship issues)和接纳分离(accepting the separation)。





回顾咨询历程


在生涯咨询中,回顾咨询历程、巩固咨询收获也非常重要。例如Nathan和Hill(2006)[6]提出,最后一次会面就可以专门用来回顾整个咨询历程。Gysbers也认为,有效的结束,会是一个很好的生涯咨询的反思历程——当初来谈时,他/她的情况如何?一路走来达至此刻的结局,过程中的种种情况如何?


内容回顾可以帮助当事人看到:自己是如何得到关于自我和世界的更多认识的,咨询历程中那些个别的部分如何形成一个完整的样貌,以及自己所学到的技能是否可以转化到新的情况中去运用。


需要强调的是,在对咨询历程的回顾中,有关咨询师和当事人双方工作同盟的讨论也很重要,特别是如果双方曾经出现过一些冲突或不适,那么仔细检视双方如何处理冲突就是一种强有力的学习经验。[7]


反映优势、鼓励信心


咨询结案阶段也是咨询师再次向当事人反映他们的优势的时机。[8] 钟思嘉提出,生涯咨询结案的重点应放在增加来访者的自我力量上,包括支持来访者的进步、肯定来访者的收获,以及鼓励来访者持续努力。要让来访者在此刻有正面的感觉,有信心和能力面对未来。[9]这也有助于重振当事人可能已经有所衰减的行动动机。[10]


正如Nathan和Hill(2006)所言,当咨询即将结束,咨询师应像登山向导那样,确保在告别的同时已经给予了当事人足够的技能和充分的信心,让其可以在今后独立自主地追求目标和执行计划。


评估咨询的效果


咨询结束也是评估咨询有效性的好时候。咨询过程中,哪些进展顺利?哪些情况很糟糕?什么是对当事人而言最有帮助的事件?什么是当事人觉得没有多少帮助的事件?[11]在咨询进程中,当事人有时会难以直接向咨询师表达自己负性的想法和感受,结束阶段就是一个可以坦诚讨论这些议题的时机——


这样的讨论对双方都有益处:当事人可以更明晰地了解自己在咨询中感受与发生的变化;咨询师则可以更明白如何帮助到自己的当事人(不仅是当前的,也是将来的)。


讨论还没说的事情


结案阶段另一个有意义的话题是,为那些“没说的事情(things unsaid)提供时间和地点”。在咨询互动中,有些事情我们可能觉得好像时机不对而没有表达,或者在会谈结束回家的路上才想起“哎呀刚刚应该告诉他/她……”这些还没来得及说的事情,都可以在结束咨询的时候表达出来。[12]


有关结束的情绪

一个不容忽视的议题是谈论与咨询结束相关的情绪感受。不过,不同的研究者对此的看法并不一致。


Nathan和Hill认为(2006),对于生涯咨询而言,咨询关系的结束不太容易涉及情感。这是因为,生涯咨询通常只是短程咨询,当事人前来寻求帮助只是因为当下遇到一个特定的、要在短时内进行处理的议题(例如做出某种职业决策或实施某些行动),而咨询师为此可以提供的支持也相对清晰且结构化;


同时,双方一般在首次咨询会面时就会对咨询的目标和推进做出一些安排,因此,结束是在开始时就能够预见的;而且,生涯咨询的整个过程从来不该提倡当事人对咨询师的依赖。


所以,Nathan和Hill的观点是,如果在咨询结束时当事人会有失去的感觉,说明其咨询师在帮助当事人这方面做得并不好。[13]


但更多的研究者则强调生涯咨询与心理咨询一样,需要重视结束和结束所带来的感受。Gysbers指出,人们生活中的工作角色无法和他们的社会情感生活区分开来,有效的生涯咨询是以广泛的取向理解一个人,并涵盖一个人所有的生活情境及情绪的[14]。Heppner等(1995) [15]的研究也表明,生涯咨询的当事人同样认可和重视其与咨询师的同盟关系。


因此,持这种观点的研究者和实践者就认为:咨询的结束对于来访者而言首先不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咨询师可以在咨询进程中与当事人及时提醒有关咨询结束的事情,例如告知其“这是我们第三次会谈”“下周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咨询”;另一个常用的办法是,把最后一两次的咨询间隔时间拉长,让来访者有一个心理上的准备。[16]


而在咨询即将结束的时刻,双方谈论对结束的感受也是必要的。不同个案对咨询结束的感受并不一样:有些人会感到害怕或缺乏自信,有些人会感觉到恐惧和被遗弃,希望讨论不要结束,而有些人则会觉得如释重负,“再也不用来咨询了”。


总之,咨询师需要了解当事人对结束的感受,了解越多,越能有助于妥善地结束[17]。 而妥善地处理来访者的结案情绪,“给来访者一个正面的结束经验,也能让来访者感到有信心”[18]。


此处一个必要的提醒是:咨询师也应注意觉察自己对结案的感受——


有时候,咨询师也会对一段咨询关系的结束产生“自己不再被需要”的失落感。如何处理这种失落、避免将其代入咨询过程中、避免对咨询关系和当事人造成阻碍和伤害,是咨询师必须面对的课题。如果自己难以处理,便要寻求督导的帮助。


表达后续的支持

咨询的结束也意味着下一步骤的开始。在结束阶段,当事人和咨询师可以再次探讨如何采取下一步的行动,包括行动是什么、怎么做、需要哪些支持、自己是否有信心执行等等。


据Nathan等(2006)的研究和观察,大部分当事人都想要和某个支持、相信且尊重他们的盟友,来讨论他们的计划、进展和结果(不论进展或结果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19]。


如前所言,有些当事人对咨询结束所产生的负性感受,可能源自于咨询结束并非因当事人已经达成了目标或解决了问题,而是知道该怎么做但当下因为某些个人的或环境的障碍,无法即刻开始行动。


所以,不论何种缘由,咨询师都可以在结束咨询时表达再次开启咨询的可能性——用Gysbers的原话来说,就是“我们要营造一种气氛,让个案在有需要与我们重新联结时,觉得是很自在且容易的”


尽管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正式的咨询时间,但我总是会告诉我的来访者,万一有需要做些调整时,我随时都在。[20]


这也与Krumboltz(2009)在其计划偶然性理论中的阐述一致:


咨询的效果取决于当事人在现实生活中做了什么(而非在咨询会谈中做了什么),所以咨询师可以在每一次会谈后请当事人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告知咨询师自己在某些时间节点之前的行动进展(但若当事人未能如期做出改变,咨询师也不应指责);


生涯咨询不该只以做出某个职业决定就宣告终结,因为当事人在未来的生活中仍会面临许多新的生涯抉择或转换,当他们再次需要帮助的时候,生涯咨询便可继续随着当事人的步伐继续启程。[21]


总之,在个体生涯咨询的过程中,咨询的结束是一个重要环节。我们通过探讨咨询结束的时机、有效方式以及注意事项,强调了结束咨询的重要性。结束咨询不仅是对咨询过程的总结,更是帮助当事人迈向新生活的转折点。


作为咨询师,我们需要关注当事人的情绪反应,提供适当的支持,以确保咨询的结束能够为当事人带来积极的影响。通过有效的结束方式,确保我们可以帮助当事人走向新的开始,更好地面对未来的挑战,实现个人成长和发展。



注释:


① 这种痛苦可能是选择大学专业或职业领域时因犹豫不决引起的焦虑,也可能是失业造成的压力,或可能是与同事间有难以处理的人际关系,抑或是到了某些特别的人生节点(比如所谓的“35岁”“40岁”危机)而感受到了痛苦和不确定性……



参考文献:


[1]吉斯伯斯, 田秀兰, & 田秀兰. (2020). 生涯諮商:優勢、多元、全方位.台湾: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457-461.

[2]Heppner, M. J., O’Brien, K. M., Hinkelman, J. M., & Flores, L. Y. (1996). Training Counseling Psychologists in Career Development: Are We Our Own Worst Enemies? The Counseling Psychologist, 24(1), 105-125.

[3]吉斯伯斯, 田秀兰, & 田秀兰. (2020). 生涯諮商:優勢、多元、全方位.台湾: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457-461.

[4]Marx, J. A., & Gelso, C. J. (1987). Termination of Individual Counseling in a University Counseling Center. Journal of Counseling Psychology, 34(1), 3-9.

[5]Shaharabani Saidon, H., Shafran, N., & Rafaeli, E. (2018). Teach them how to say goodbye: The CMRA model for treatment endings. Journal of Psychotherapy Integration, 28(3), 385-400.

[6]Nathan, R., & Hill, Linda. A. (2006). Career counselling (2nd ed.). SAGE.

[7]吉斯伯斯, 田秀兰, & 田秀兰. (2020). 生涯諮商:優勢、多元、全方位. 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463.

[8]同上,464.

[9]钟思嘉, 黄蕊.(2021). 生涯咨询实战手册.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169-171.

[10]Nathan, R., & Hill, Linda. A. (2006). Career counselling (2nd ed.). SAGE, 102.

[11]吉斯伯斯, 田秀兰, & 田秀兰. (2020). 生涯諮商:優勢、多元、全方位. 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465.

[12]同上,466.

[13]Nathan, R., & Hill, Linda. A. (2006). Career counselling (2nd ed.). SAGE, 102.

[14]吉斯伯斯, 田秀兰, & 田秀兰. (2020). 生涯諮商:優勢、多元、全方位. 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456.

[15]Heppner, & Hendricks, F. (1995). A Process and Outcome Study Examining Career Indecision and Indecisiveness. Journal of Counseling and Development, 73(4), 426–437.

[16]钟思嘉, 黄蕊.(2021). 生涯咨询实战手册.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169-170.

[17]吉斯伯斯, 田秀兰, & 田秀兰. (2020). 生涯諮商:優勢、多元、全方位. 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466.

[18]钟思嘉, 黄蕊.(2021). 生涯咨询实战手册.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170.

[19]Nathan, R., & Hill, Linda. A. (2006). Career counselling (2nd ed.). SAGE, 105.

[20]吉斯伯斯, 田秀兰, & 田秀兰. (2020). 生涯諮商:優勢、多元、全方位. 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467.

[21]Krumboltz, J. D. (2009). The Happenstance Learning Theory. Journal of Career Assessment, 17(2), 135-154. 



作者: Savannah

编辑:史咏钢、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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