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内心的冲突 》第一期向大家介绍了人们为了应对冲突发展出来的三种应对方式以及对应的三种人格,让大家了解了基本冲突是什么及其相关的定义(详见《我们内心的冲突》:面对冲突我们怎么办?丨天行推书)。本期笔者继续向大家介绍面对这些冲突,个体在自发尝试应对的时候都形成了什么样的策略以及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面对冲突,神经症患者通常会自发地生成一些应对方法试图解决这些冲突,诸如构建理想化意象、外化以及其他一些心理防御方式,这些方法并不能真正解决冲突,反而会加剧冲突。
理想化意象 —— 个体为自己构建形象
顾名思义,理想化意象是个体为自己构建的一种形象,觉得自己能够是或者应该是(can or ought to be)而现实却不是的一种意象。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这一意象通常与事实相距甚远,但是它对个体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
通俗的讲,理想化意象是个体构建出的对于自我的不符合现实的认识,比如觉得自己有突出的容貌,有不一样的智慧、天分、慈爱等等优秀的品质,而这些都是他希望自己具有而实际没有的,他却会病态的认为自己有。通常来讲,这些意象会让个体显得傲慢(将自己并不具有或者潜在具有,但事实上并没有表现出的品质据为己有),这些意象越是不真实,个体就越脆弱,越是需要别人的肯定和承认。
如果个体注意到了理想化意象和实际自己之间的差距,那么他会为了填补差距和鞭策自己走向完美而努力。他会不断重复“应该”这个词,不断告诉我们他本应该有什么感受、本应该有什么想法、本应该做什么。但实际上这只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一种表现,通过想象中的理想形象来安慰实际并不完美的自己。
理想化意象其实是个体的防御,而这个防御的功能在于否认冲突的存在,这也是理想化意象一直保持不变的原因。个体毫不让步,因为承认自己的某个缺点就意味着他要面对他的冲突,这会威胁到他建立的虚假和谐。霍妮指出,在冲突的强度和理想化意象的僵化程度之间存在着正相关,也即是说,理想化意象越是复杂和僵化,冲突就越严重。
理想化意象可以看作是个体试图解决冲突的尝试,但是构建理想化意象本身又不能很好地解决冲突,只会加剧冲突的程度。心理分析的任务就是要让个体意识到自己的理想化意象,帮助他逐渐认识到它的功能、主观价值以及带给他的烦恼。只有当个体不再需要创造理想化意象的时候才能够最终放弃它。
外化——完全抛弃自我
霍妮在书中将外化表述为这样一种倾向:“患者将内在的过程体验和感受为好像是发生在自身之外的,并因此将遇到的困难归因为这些外部因素。”简单的理解,就是不管生活好坏,一律是他人和外界原因造成的,而与自己无关。
与理想化意象相同,外化的目的也是回避真实的自我。如果说理想化意象是对真实人格的修饰和再创作,还算的上保留在自我的范围内,那么外化则意味着完全抛弃自我。
当个体在他的理想化意象中逃避他的基本冲突,但是当真实自我和理想化意象之间的差距让他无法忍受时,他就再也无法从自己那里找到解决办法,于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自我,将一切视为发生在自身之外。如果一个人觉得他的生活无论好坏都是由他人决定的时候,他自然会一心想要改变他人、改造他人、惩罚他人,或者保护自己免受他人的干扰。这样,外化就导致了他对他人及外部条件的过分依赖。
外化还有可能让个体产生一种痛苦的空虚感和肤浅感,而这种感受通常也没有被个体恰当地感知。例如,他有可能没有感觉到情感的空虚,而是觉得他的胃空空的,于是强迫自己通过多吃东西来消除这种空虚感。
外化通常用来缓解自我与理想化意象之间的矛盾。例如,自卑的外化通常表现为鄙视他人,或者自以为被他人鄙视,二者经常并存。个体越是具有攻击性,越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越容易鄙视他人,越不会认为自己受人鄙视。相反,他越是顺从,因未能达到理想化意象的标准而产生的自责就越容易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从本质上说,外化是一种自我毁灭的积极过程,它之所以可行是因为个体疏离了自我。随着自我的毁灭,内心冲突也自然而然地从意识中消失了。外化会使个体变得更多地责备他人、报复他人以及畏惧他人,也就是说,外在冲突取代了内心的冲突。
其他尝试—— 一定程度缓解痛苦
除了理想化意象和外化,个体还会用很多无意识的方法去试图解决冲突,诸如合理化、过度自控、绝对正确、玩世不恭等等,这些防御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会帮助内心冲突的个体缓解痛苦,但是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关于这些防御的具体运作,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书中寻找答案,此处不再赘述。
未解决冲突的后果—— 防御体系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理想化意象、外化以及各种其他的防御方式共同构成了个体的防御系统,它们最后都确立了一种静态机制(相对稳定的状态)。防御系统是僵化并且难以改变的,那么,为什么个体还会花费那么大的代价走这样一条艰难的路,仅仅是因为害怕基本冲突带来的破坏力吗?霍妮在书中做了一个类比来说明个体建立防御体系的原因以及为什么防御体系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假设有一个人,他有着不光彩的过去,但是他通过伪装身份在社会中站住了脚,他非常害怕他的过去被人揭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处境有所好转,他结识了很多朋友,找到了工作,并且成了家。因为珍惜他的新生活,他有了一种新恐惧——害怕失去这种幸福。他以现在拥有的地位为傲,尽力忘记他那令人讨厌的过去。他为慈善事业捐了很多款,甚至捐助曾经的朋友,目的就是彻底抹去他过去的生活。同时,他性格上发生的变化却将他卷入新的冲突之中,结果他以伪装开始新生活的这一事实反而成了新冲突下的暗流。
例中霍妮用不光彩的过去类比个体的基本冲突,冲突没有解决,靠隐藏来进行防御,虽然开始了新生活,但是却不能乐享新生活,而是时刻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暴露,在这种担忧恐惧之下,新生活继续产生新的冲突。霍妮指出,由于这个过程中固有的恶性循环,随之发生的冲突会变得更加严重。使冲突加剧的原因是,每一种新的防御方法都会进一步损害个体与自己及他人的关系,而冲突也正是源于这种关系。
此外,随着新的因素(爱、成功、超然独立或者理想化意象)在他的生活中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他开始害怕事情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害怕这些“财富”会受到威胁。从始至终,他与自己的疏离让他越来越无力改变自己,从而无法摆脱他的困难。
个体的冲突无法解决,就会产生各种不良后果,其中最明显的体现是上述例子中提到的恐惧感受,最突出的表现是害怕失去平衡,日常生活中的任何变动都可能引发这种恐惧,有这种恐惧的人在准备旅行、搬家、换工作等很多时候都会深受困扰,所以只要有可能,他们总会尽量避免这种改变。
第二种不良后果是人格的丧失。带着未解决的冲突生活意味着对生命力的巨大浪费,这不仅是由冲突本身造成的,还是由所有想要解决冲突的错误尝试造成的。当一个人从根本上处于分裂状态时,他永远无法集中精力做事,而总是企图同时实现两个甚至更多不相容的目标,这意味着,他要么分散他的精力,要么会不自觉地消耗其努力。压抑造成了精力的流失,而这些精力原本可以用在建立自信、与人合作或者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上面。
带着未解决的冲突生活,不仅让人精力分散,也会造成价值观的分裂,也就是在道德原则以及影响我们与他人的关系和自身发展的那些情绪、态度和行为上造成分裂。
第三种不良后果,霍妮称之为绝望。她在心理分析的过程中发现,神经症冲突的相互纠缠不可避免地会使个体产生一定程度的绝望,纠缠越严重,绝望就越深。从表面上看,个体也许一心按照想象和计划行动,他以为这样就会让事物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男性会想,只要他结了婚,就会有一个妻子,有一栋大一些的房子,有一位不同的上司;女性会想,如果她是男人,再年轻或者年老一点儿,再高一点儿或者不这么高,那么所有的事情就会不一样。有时候,某些令他们不安的因素消失确实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的帮助,但更多时候,这些期望不过是将他们内心的矛盾外化了,因此必然会让他们失望。
神经症患者期望外界的变化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但是,他们必然会带着自己和自己的神经症一起进入每一个新的环境。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也就越容易导致绝望的心境。绝望是未解决的冲突的最终产物,它最深的根源于个体放弃了让自己的人格不被分裂的希望。他们做了很多解决冲突的尝试,可这些尝试不仅以失败告终,还让他们与自身更加疏离,而且重复的经历也加剧了他们的绝望。
最后一种后果是施虐倾向。在霍妮看来,那些绝望的患者会变得具有破坏性,同时又试图通过代偿性的生活求得补偿,这就是施虐倾向的意义。他们可能会放弃所有认真的或者有前途的追求,转而走向生活的边缘地带,并想从中获得一星半点的快乐;或者在某种爱好和偶然的趣事中寻找快乐,比如美食、美酒或者风流韵事;或者可能会随波逐流,自甘堕落,最后彻底崩溃。
伤害他人的行为本身不能证明一个人具有施虐倾向,霍妮所指的施虐狂是指这个人经常抱有施虐性的态度。这样的人可能想要奴役他人,尤其是奴役他的伴侣,他的“受害者”必须是一个完美的“奴隶”,不仅没有自己的愿望、感觉和主动性,而且对施虐者没有任何要求。这些伴侣,也就是受虐者,他们经常是顺从型的,因此害怕遭到抛弃,或者他们压抑了自己的施虐倾向,并因此很绝望。
关于施虐狂的论述,霍妮在书中提到了很多种类,这些特点的论述都是霍妮在心理分析的过程中积累总结的相关个案的表现,她将施虐狂归为严重神经症的晚期阶段。对细节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读原著。
分享到这里,大家似乎会更加疑惑,既然用理智的决定、逃避或者意志力都无法解决问题,而且还会产生那么多严重的后果,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下一期(也是本系列推书的最后一期)将为大家揭晓答案,敬请期待
参考书目:
[美]卡伦·霍妮,杨立华译,我们内心的冲突,人民邮电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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