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天小行的大家庭掀起了一番关于“什么是理想师生关系”的小讨论（详见：“倪冰冰事件”引出的宝藏女孩丨天小行的大家庭）。讨论当晚，心理学出身的果子姐便主动请缨：干脆来个趁热打铁，将罗杰斯《自由学习》中对教师角色的思考作一专题介绍，作为其天行专栏的罗杰斯主题的第三篇好啦！

本篇内容来自《自由学习》的第三编“为了教师”，是罗杰斯与广大教师朋友们的讨论与分享：如何从自身做起，促进自由学习课堂的发生。果子挑选了下述内容进行讨论：首先是罗杰斯的自由学习的图景展现，以及教育者如何做才能使自由学习得以发生；其次，对于教育目的的讨论，以及对师生间关系的阐述；最后，自由学习中的具体操作以及纪律问题。

如果你也是一线教育工作者中的一员，或对师生关系话题有兴趣，期待这篇推送能为你提供一些思想的滋养，吸引你去阅读原书；也期待大家能发现更多可能的自我，最终拥有属于自己和学生的“自由学习”的课堂。

“我们对‘教’、‘学’和‘学生’的本质的看法和哲学，决定了我们的学校和课堂的教学和纪律类型。我们接受了何种类型的教育，就倾向于如何来教别人；我们自己受到了怎样的纪律约束，就倾向于如何来约束学生。这两种经历影响着我们如何营造课堂和学校的学习氛围。”——卡尔·罗杰斯

教师的角色：做一名“学习促进者”

在本书以及罗杰斯的其他著作中，罗杰斯将能够在自由学习的课堂中胜任理想的教师角色的人称呼为“学习促进者”(the facilitators of learning)，他在全书通篇使用这样的称谓来指代那些在面对学生时具备真诚、信任和同理心，并能促进学生自主学习和成长的教师。因为罗杰斯热切地期盼，在教育现实中，“教学”（teaching）可以被“促进”（facilitating）所替代。他明确地指出，在工作的时候，传统教师和学习促进者思考的问题是不同的，这些不同反映了教师对自我和学生的角色定位，以及对于“教”和“学”的理解本质上的区别。

内心中的问题：传统教师vs学习促进者（p.176）

罗杰斯指出，所谓传统的教学，本质即是建立在“杯与壶”的学习理论的基础上的教育。传统教师的关注点始终都在于，我如何能从课程、教材和我自己的储备这样的“壶”中，将事实知识之水稳稳倒入学生这个“杯子”里。然而，信奉“自由学习”的学习促进者们，所持有的关于“教”与“学”的信念是与此完全不同的。学习促进者们所做的核心之事，是在营造学习氛围，建立与学习者之间真诚的关系，同时尽最大努力帮助学习者们获取学习过程中所需的资源（包括学习促进者自己）。

“我如何才能营造一种心理氛围，让学生们的好奇心不受限制，不害怕犯错，从周围环境、同伴、老师以及经验中自由学习？我如何才能帮助他们重新找回婴儿时期就天生拥有的对于学习的兴奋之情？”（P.176）

自由学习的图景

书中展示了这样一幅图景：在自由学习的氛围中，人们可以看到儿童迫不及待地去上学，主动维护“我们的班级”，把学习视为“我的学习”。他们能够在学校中探讨自己真正关心的和感兴趣的问题，并根据自己的基础做出理解，寻求有效的解决方法。他们热衷于学习，进行大量的自我指导式的独立学习，并且孩子们在学习中自发地互相帮助，形成了“朋辈”（peer）之间的支持，这也是孩子们可以获取到的可贵资源。他们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也加深了自己对于所学内容的理解。在这样主动学习的氛围中，没有孩子被视为差生。一位已展开自由学习探索的教师在谈到自己体会时，说她最为惊讶的是，让班里每个孩子自由地去学习，反而让她与每个孩子的相处时间增加了。

两种不同的挫败感

在自由学习的过程中，孩子们同样也会遭受挫折，然而，这与传统教育下孩子们经历的挫折内容不同。罗杰斯总结道，孩子们在传统教育中的挫败感源于评分系统，源于由于自己理解慢而受到的教师的训斥，源于他人的嘲笑等等。这样的挫败感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承受的，因为它贬低了学习者作为人的价值。相对地，在自由学习中，学生的挫败感来自于自己努力想要完成一个学习目标却因为遭遇困难而无法实现。罗杰斯认为，体验一些这样的挫败感，对于学习者来说是有益的，它可以驱动学习者进一步去学习。

教育中那些重要的问题

在《自由学习》一书的第九章，罗杰斯试图回答教师们在读这本书时心中可能抱有的最大疑问：“想实现自由学习的课堂，想成为一名学习促进者，我如何去做？”然而，他在回答问题之前，特别明确地澄清了一件事：“我无法替任何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实现的方式有很多。因此，我只能就我个人的观点简单地谈谈我的看法，并提出我的问题：如果让我负责一个班级学生的学习，我会问我自己或学生什么问题。我会如何应对这些学生带来的挑战？”罗杰斯所列出的自己考虑的问题如下，他对每一个问题都做出了自己的回应。（pp.178-185）

一个孩子在学习有意义的事情时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能在建立关系中冒险吗？我敢将这个男孩或女孩视为独立的个体，一个值得我尊重的人来对待吗？我敢向他敞开心扉吗？
这些学生的兴趣、目标、目的和爱好是什么？什么事情能激发他们？我如何才能发现？
我如何才能保护和激发学生的好奇心，让学生成为自由的学习者？
我如何才能富有想象力地提供学习资源，包括物质上和心理上需要的资源？
我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和谦逊的态度来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我有足够的胸怀接纳孩子提出的烦人的、挑衅的和古怪的问题吗？
我能帮助学生过上一种情感丰富而又充满智慧的生活吗？能帮助他/她实现身与心、情感与理智的结合吗？

针对这些教育中无比重要的问题，我推荐读者去读罗杰斯的原文。我更希望此刻正在看这篇文字的读者，也尝试给自己创造出一个自由学习的空间，用一张纸列下你的答案，然后，在阅读中，带着自己的经验、感受、困惑与思考，与罗杰斯进行思想的碰撞。

两处“剧透”

我不想用自己对于原书内容的平实概括，替代了罗杰斯那观点鲜明且情感充沛的原文给读者带来的冲击，但在此处，我还是怀着忍不住要剧透的冲动，想跟读者分享一下罗杰斯谈到的关于教育的众多要点中的两个，因为在我阅读的时候，它们着实打动了我，所以我相信，一定有读者也会像我一样被豁然触动。
 
罗杰斯在讨论当时美国社会现实问题时多次犀利地指出：“现代教育的悲哀之处是只重视认知的学习。”他引用了哈伯斯坦所写的《最好与最聪明的人》一书中，描绘美国总统肯尼迪和约翰逊身边智囊团的句子：“如果那些年有任何核心的主题或任何事情将这些人捆绑在一起，那便是这样的信念：纯靠智力和理性能回答和解决任何事情。”在罗杰斯看来，恰恰是总统身边依赖于认知和智力的智囊团，使美国陷入越南战争的泥潭，因为计算机式的运算忽略了人们的情感和信仰所能展现出的力量，然而，这种忽略却是致命的错误。（参见第九章，P.185）借用这样的论述方式，罗杰斯向读者证明了，人是生动的、完整的且具有情感的存在，认知的发展水平只是人的一个侧面，教育的意义要远远超过知识传授这一范畴。而自由学习，正是让学习者通过学习的情境，通达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的成长过程。在这样的学习环境中，学习者自己的兴趣、情感、与他人的关系和对于自我的理解，并非是排除在学习之外的，相反，它们全部是非常重要的。

另一个观点，是教育中的“关系”问题。罗杰斯把学习促进者与学习者之间的关系，视为能否成功践行自由学习的关键。换句话说，“关系”是罗杰斯在自由学习的实践中的核心入手点，这与他对于人的存在的哲学观，以及心理治疗观是贯通一致的，对此有兴趣的读者可点击前两篇文章链接观看详细内容。罗杰斯在书中第八章详尽论述了教育中的关系，教师对于学生的态度，与学生的相处方式，他/她的教育方式，这些都是由教师对于学生这一人类有机体信任与否决定的。

所谓信任，就是相信每个人类个体都有为自己的行为、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存在负责任的权利和能力。将学生视为可以信任的人类个体的教师，在与学生相处时（无论课上还是课下，正式还是非正式的场合）都会表露真实的自我，也就是向学生真诚表达自己的情感体验，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他们会接纳每个学生本来的样子，这样的接纳使得教师愿意为学生提供机会，帮助他们学习和成长。信任学生的教师，能够与学生同情，也即理解学生的行为动机，理解他们选择的出发点和目的，并且允许他们为自己的学习、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给予他们空间，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而不信任学生但又努力工作的老师们，能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灌输知识、技能和观念给学生，以避免他们在复杂的人生道路上误入歧途。罗杰斯在书中举了一个让监狱囚犯回归社会的实例，说明个体对于生命中“关系”的感受，影响着自身的价值感和责任感，从而极大地左右着个体的人生发展。

这本书于五十年前出版，再版于二十几年前，但其中提倡的理念，却并不过时。最近流传网络的美国的一所人性化监狱（点击有惊喜）[3]，正是支持犯人们树立对于自身发展有独特意义的学习目标，让犯人们获得作为一个人所应有的尊严和自我责任感，从而获得了重新回到社会的心态和能力，有些犯人回到社会后甚至比名校高材生还优秀。

写到这里，已近尾声，由于篇幅所限，《自由学习》一书中的精华难以尽现。比如，在课堂里，教师有哪些促进学习者进行自由学习的具体方法？如果你迫切想知道操作的范例，本书的第十章值得一读。在其中，罗杰斯展示了许多"干货”，以供读者参考。例如：教师如何给学生提供学习资源；什么是体验式学习；什么是教学连续体；在学习过程中，教师与学生之间如何使用学习合约等等。再比如，自由学习课堂中的纪律如何维护？罗杰斯在本书的第十二章，特别探讨了这一问题。如果用一句话来回答，那就是：学习者的自律，是自由学习中的纪律体现，它是学习者在真正得到了学习的自由和责任时，所自发产生的自我管理。它也是一个人真正成人的必经路途。

最后，让我们引用罗杰斯的话来结束对于《自由学习》的分享和讨论：

“赋予学生自由不是一种方法，它是一种哲学或人生理念。除非你真地相信学生能够承担责任，否则你不可能会成功。”

注释：
[1]此段落中的英文为本文作者标注。
[2]本书中，罗杰斯在提出“传统教师”这一称呼之前，是针对美国当时的社会情境与教育现状做出了大量论述的。读者可将“传统教师”理解为在此基础上所指代的美国社会环境中一部分遵循灌输式的教育模式，认为教师的角色是传授知识，对于学生的评价停留在能否记住所接收的知识的教师。相信身为教师的罗杰斯在书中使用此称呼之时，仅为了说明现象之用，并无意对广大的一线教育工作者做出标签化的指代。本文作者注。
[3]链接文章 “这所世界上最凶残的大学，学生都是杀人、抢劫犯却打败哈佛学霸：重启人生，任何时候都不晚！”

参考文献：

卡尔·罗杰斯，杰罗姆·弗赖伯格 著，王烨晖 译. 自由学习(第三版). 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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